刘墉
少年时读《史记》,最爱“刺客列传”里聂政刺韩相的故事。
聂政刺杀韩相之后,为了怕连累姐姐,而用刀剥下自己的脸皮,挖出眼睛,再切腹而死。韩王认不出刺客是谁,就把聂政的尸体放在大街上,悬赏千金,给说出刺客名字的人。聂政的姐姐聂荣,居然跑去认尸,说:“我怎么能因为怕死,而埋没了我弟弟的英名?”接着在哀嚎中自杀在弟弟的身旁。
那段故事,我读了许多遍,每次都想:“多么笨的姐姐,你弟弟为了保护你,死得多么惨,你居然自己去送死。”但是三十多年过去,今天我重读“聂政”却有了另一种感触。
他是我孙子,虽然频频跌跤
去年冬天,陪女儿去参加溜冰赛。我旁边站了一位老先生,看我为女儿鼓掌,也摘下手套,捧个场,一边说:“下一个就是我孙子了,他溜得好极了,你一定要看。”
果然,我女儿才下场,就上来一个又瘦又小的男生,投桃报李,我也狠狠地鼓掌。
“他看起来瘦,但是很结实。”老先生说,“瘦,特别适合溜冰。”
音乐转为快节拍,小男生拼命追拍子,愈追愈糟,又连摔两跤。终于结束了,小男孩远远看了看祖父,再低着头,由另一边退场。
老先生像触了电一般站起来,弯身抱起一堆厚厚的衣服,一边往外走,一边对我点了点头:“他很棒,不是吗?他是我的孙子。”
这是我爹地,亲情温暖人心
读尚多明尼克·鲍比写的“潜水钟与蝴蝶”。
本来意气风发的Elle杂志总编辑,从他新女友的身边醒来,先去试他的新车,再准备到前妻那儿接孩子度周末,但是就在孩子要上车的时候,他突然中风。
二十个星期当中,鲍比瘦了三十公斤,他的右耳听不到,右眼因为坏死而被缝起来。他惟一能转动的是颈项,惟一能沟通的方法是眨左眼。他靠人喂食、清洗、翻身、包尿布,蜷缩在轮椅上,如同一个怪物。
但是,当他前妻推着他,带着两个孩子到“海滩俱乐部”的时候,十岁的儿子拿着纸巾,一边走,一边帮他擦嘴里流出来的口水,八岁的女儿,则只要大家一起放慢脚步,就过去,把父亲的头抱在她臂弯里,亲吻着说:“这是我爹地,这是我爹地。”
认他,是多么伟大的爱。